「空」 與公案

‘公案’其實就是一些禪師之間的言行錄﹐禪師以‘情境’中的言語和動作來表達信息﹐其中的‘情景’與動作就構成了公案中的主要內容。在公案中通過‘不可言’ 和‘矛盾性’這兩個主要的途徑來表現‘空’的信息。因為根據上文的結論﹐為了令‘人心’成為‘佛心’﹐禪宗的重點就放在‘悟空’上﹐所以禪宗的功夫課題也以‘悟空’為核心內容。說得具體一點﹐‘悟空’就是對‘空’所作的認知﹐這樣究竟‘空’又是什麼呢﹖‘空’就是‘沒有’或‘不存在’之意﹐如果隻是寫出‘空’這個文字來指示‘空’﹐這就是‘落於文字’ 。如果‘空’的概念以有形的文字來表記﹐‘空’的本質似乎又被‘空’字的存在所打破﹐所以要實現指示‘空’的概念﹐假如能夠通過其它的對象和行為以動態的方式表達﹐就不至於以文字打破了‘空’的境界﹐還有文字與作者本身分離﹐所以這文字表述不能令作者處身在‘空’性之中﹐唯有用身體力行的方法才能更好的表達到個人已得到‘空’的領悟, 如下:

因此﹐在對‘空’的表達方式作深入分析后﹐‘象化思維’發現‘空’中存在著‘矛盾性’。試問這世間真可以容得下一支可以刺穿所有盾的矛和一面可以不被任何矛刺穿的盾﹐這兩者可以同時存在嗎﹖不可能﹐這兩者是不可能同時並存之物﹐它們也就是‘空’的﹐這‘矛盾性’中就表達出這種‘空’的信息。所以禪宗通過在公案中制造‘矛盾性’來表達出‘空’性﹐而制造者就通過本身的行動來表現本身對‘空’已有的‘領悟’。通過‘象化符別系統’說明‘象化思維’對‘空’的認知﹐所示之如下﹕

如果通過‘人’本身的言行動作來制造‘矛盾性’的話﹐也就表達出這個人對‘空’的領悟﹐而對‘行動’的理解就需要‘象化思維’對‘動作’作‘取象’﹐如下﹕

而這些禪師在‘悟空’方面的言行就被記載成書﹐收錄而成‘公案’﹐這就是公案在禪宗裡產生和處於重要地位的原因。作為禪師﹐他們需要通過言行動作來表現出‘悟空’的境界﹐當這些言行被收集成公案后﹐后來的禪師也就以公案作為學習和參考的教科書﹐從中領悟‘空’的概念﹐也為了在日后自己能成為公案中的一部份而鋪路。現在﹐就讓我們來看以下的三則公案﹐了解一下公案中所表達的‘空’性吧。

僧參次,(江西道一禪)師乃畫一圓相雲:『入也打,不入也打!』僧纔入,師便打。僧雲:『和尚打某甲不得!』師靠拄杖,休去。
禪師以畫一‘圓’﹐然后作‘入圓也打﹐不入也打’的聲明﹐表現他對‘空’的領悟。首先﹐他是通過行動作表達﹐所以自身也融入‘空’中去。畫出的圖﹐表示了在圓內和圓外的對立關系。但他卻聲明﹐在圓內外都要打﹐就是以‘打’的動作令對立明顯化﹐同時使對立面的‘矛盾性’激化而自成‘矛盾’﹐最后達至通過行為來作‘矛盾’的表達﹐以表示自己個體中具備的‘空性’﹐從而表達出對‘空’的領悟﹐如下:

還有另一則公案是﹐禪師在廚房內喊‘救火’ ﹐但門外之人卻沒有拿水進去救火﹐反而把柴拋進去﹐禪師就答‘得救了﹗’﹔還有類似的是﹐門外人不但沒有打開救火﹐相反把開門之鎖匙拋進門內。禪師也答‘得救了﹗’, 如下﹕

‘拋柴救火’ 的公案﹕

‘拋鎖救火’ 的公案﹕

最后一則是﹐達摩祖師問弟子從他身上學到多少﹐慧可隻是跪頭不語。這個‘跪頭’動作﹐表示‘多謝’﹐說明慧可已經學到了很多。但是又隻是沉默不語﹐沒有說出所學到什麼﹐這又暗示出所學到的是‘空’﹐所以不能通過言語表達﹐也可以表示根本沒學到什麼﹐這樣言語中的答案就與行動的回答自相矛盾了﹐於是就帶出了‘空’性的領悟。

可見﹐禪門的公案就是主要以‘不可說’的動作行為﹐以及其中對‘矛盾性’的表達來帶出‘空’的信息﹐同時也令到個人處於‘空’性之中。由以上‘象化符號系統’作解釋的內容中﹐我們發現禪宗對‘悟空’的重視和公案的產生﹐都是‘象化思維’的操作結果﹐而其中禪宗的概念如‘空’等都具備了‘象化概念’的特性﹐還有公案中的動作行為都需要被‘取象’為‘象化概念’來理解﹐如拋開了這種最基本的‘象化思維’模式﹐這種‘動作信息’也就不能有效表達了。如果我們再參照一下以下有關佛陀的觀點﹐經文如下﹕
佛言:『菩薩摩訶薩雲何應行般若波羅蜜?』佛告舍利弗:『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時,不見菩薩,不見菩薩字﹔不見般若波羅蜜,亦不見我行般若波羅蜜,亦不見我不行般若波羅蜜。何以故?菩薩、菩薩字性空,空中無色、受、想、行、識....但有名字謂為菩薩。但有名字,故謂為空。所以者何?諸法實性,無生、無滅、無垢、無淨故。菩薩摩訶薩如是行,亦不見生,亦不見滅,亦不見垢,亦不見淨。何以故?名字是因緣和合作法,但分別憶想假名說。是故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時,不見一切名字﹔不見故不著。』

在這段經文當中,佛陀為了解釋’般若’行時,也引用到大量矛盾、對立的語詞來表示‘空’的概念﹐例如:不見我行般若、不見我不行般若﹔無生、無滅(不見生、不見滅)﹔無垢、無淨(不見垢、不見淨)等﹐還解釋到:一個(性) ‘空’的(本質上不存在的)、隻有名字(‘但有名字’)而無實質的,乃至隻有想象(‘分別憶想’)而方便說(‘假名說’)的東西,例如‘菩薩’的概念,是不可以給以任何描述的。因此,對‘菩薩’來說,說他是‘行般若’不對,說他是‘不行般若’也不對﹔乃至說他是‘垢’不對,說他是‘不垢’(淨)也是不對。這一切的描述都不對,所以經文反面就說:‘不見我行般若’、‘不見我不行般若’,乃至‘不見垢’、‘不見淨’。可見﹐佛陀也通過大量的‘矛盾性’語句來表現出‘空’的智慧。

六祖惠能講過:‘自性就是佛,佛就是自性,學法作佛莫向外求。自性悟,眾生是佛﹔自性迷,佛即眾生。’因此﹐‘禪宗’就以‘自性’直接對‘空’的理悟而成‘佛心’﹐而‘象化思維’模式就是達至這種結論的思維基礎﹐同時在‘象化思維’ 模式的操作下﹐再通過‘公案’模式來表達出‘自性’對‘空’的領悟﹐這一切的過程都發生在自身的思維與行動上﹐所以‘學法作佛莫向外求’﹐要達到這種境界的途徑不是外在的‘戒律教規’﹐反而隻是通過‘象化思維’ 模式的領悟﹐這樣禪宗就在眾生面前開辟了‘成佛’的康庄大道﹐於是‘象化思維’ 模式也就促成了禪宗的宗教世俗化。